“磨坪之旅”散记

生在三峡，长在三峡，阅山无数，却不知道三峡深处还有这样一座让人心神契合的山。

进得山来，满眼青绿。山越深，树林越茂密。那些树遮天蔽日、纵横屈伸，自有一种原始的、与生俱来的古朴深幽之美。那种毫无间歇毫无章法的绿，简直让人屏息凝神；还有那些蜿蜒盘曲的藤，野趣盎然，又是一种缠缠绵绵的柔若无骨的绿。

转过几处曲折的山径，来到一个很深的峡谷。一进山谷，有一道两道的湿湿凉凉的气息轻拂而来，空气异常清馨柔软，浑然间竟忘记山下正是酷暑季节。山涧里的水太清，黛青的卵石、嫩绿的水草、嶙峋的树根，闪射着莹白的光亮，透明柔嫩如婴儿；水流泠泠，带着丝丝冷峭，整个山谷浸润在一种不见风的凉爽之中。

屏住呼吸，还能听见一种声音，不是水声，不是人声，是花语——脚边，手边，脸颊，头上，全是花；蓝的、黄的、紫的、青的，还有蓝紫的；金针花、野蔷薇以及一些叫不上名儿的，散发出微醺的香气。这些花恣意坦然，妩媚风情，美得让人不忍把手伸向她们！对面的山崖上，竟然还有一株迟开的百合！它那么灿然的开着，奉献着洁白的芳香，沉默、孤独，而又超越一切。毫不掩饰她的热情，她的美丽，以及她的寂寞，不管有人还是无人会来到这大山的深处，她都自自然然地倾心挥洒着自然的娇艳与芬芳。。。。。。

馨风幽水花语，迷迷糊糊的，人就到了谷底。谷里有一个溶洞，名曰“犀牛洞”。迎面望去，有雾气缭绕而出。远看是雾，近了是烟，置身其中觉得是软玉温香的体气。洞口上方的峭壁上，一根藤蔓从危立的绝壁上垂下，该有十几丈长吧，碧青纤柔，仪态娇美，悠悠然，悠悠然的悬挂着，摇曳着。仰头伸手，发现它是那么的高不可即。我松下手，忘神的凝视着它，一种神性的美丽，让我心尖颤栗、神魂悸动：在这凄冷的山谷里，你孤寂多长时间了，百年？千年？你的孤寂又是为了谁，谁是你百年千年的预约和等待？一季又一季，一年又一年，聆听泉水的弦柱，你会不会倦怠？我看你的时候，你也看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相看两寂寞呢？

进得溶洞，“闻水声，如鸣佩环”，“水尤清冽”，游鱼细石，历历在目；泉水泠泠而下，一点一滴，飞珠溅玉；水底，两边的石壁上，有着各式各样的石乳、石花、石帘、石柱，洁白晶莹，冷艳夺目；有一块硕大的钟乳石卧在水底，形似犀牛，可能就是“犀牛洞”得名的来历了。越往里，洞体越幽深漆黑，几乎不见亮光了。时而趟水，时而攀岩，跌跌撞撞，手脚并用，前行了大约两公里，“凄神寒骨，悄怆幽邃”，寒意自脚底直冒到头顶，肌肤如霜。询问，得知还有三公里，而且路途越发险峻，只好半途而废。出洞来，一时目晕神眩，体力不支，选一块靠近溪边的石头坐下，晾晒鞋袜。正午的骄阳，照在人身上的感觉竟然是温暖宜人。“别有洞天非人间”——八月酷暑在这里也只能消失殆尽了。

“犀牛洞”前方，两边山上，左有一峰，右有一洞，一峰一洞遥遥相对，形态微妙。从同去的那帮文人或雅或谑的口吻里，知道当地人称这一峰一洞为“生殖图腾”，或曰“生殖崇拜”。造化钟神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原本自然大方，是我们这些万物之首的人类附会穿凿、扭捏作态了。记得洞曰“弯月”，峰的名字没有听清楚。“弯月”洞也是一个溶洞，洞体宽阔，据说可以容纳五万人。洞口在半山峰，危岩峭壁，树木杂生，我们只能望而止步了。听说当地政府即将开发这里的景观，那么不久的将来，红男绿女，烟雾噪音，就会源源而来。人说好风景应该是伴随着寂寞的，不知道它还能寂寞多久呢？人类总是无休无止的打扰着自然的清修，蛮横霸道；而自然，一如既往的沉默，一如既往的宽容。

山的郁绿，风的清馨，花的低语，水的弦柱，藤的悠然，洞的幽深……一切的一切，让人心灵澄静，静得找不到一丝遣词造句的空间。猛然想起黄庭坚的两句诗：“哀怀抱绝景，更觉落笔难”，正是我此刻的心境啊。

“呼山不来，我去就山”。我来了，我越过空间来看山，山越过时间来看我，不知道我们的相遇，是不是一场千年万年的预约呢。从此，心中总有一抹不老的青山，它的名字叫“磨坪”。

作者姓名：王莲芬

作者单位：秭归县泄滩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