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乡青年说 | 当资深国际船员颜义决定返乡种地，这能“橙”吗？

湖北秭归，屈原故里。这里地处长江三峡山地，丘陵起伏，河谷交错，气候暖湿，光照充足，十分适合种植脐橙。颜义童年记忆中的故乡和脐橙密不可分，家家户户种脐橙，年年岁岁卖脐橙。种脐橙是工作，是生活，也是一家人的年头到年尾的盼头。父亲背后那一筐筐沉甸甸的脐橙，背的是锅里下的米、身上穿的衣裳，也是兄弟俩的学费。

后来，颜义走出了乡村，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做了一名国际船员。一次欧美航线要海上走六七个月，在意大利、荷兰、英国、西班牙、比利时等国之间来回贸易，对年少的颜义来说，这份听上去并不轻松的工作却让他很兴奋。见识到各地不同的风土人情，每天都有新鲜事儿发生，充满了未知和刺激。这一切都与家乡的生活那么不同，他不知如何向家人描述工作的每一个细节，而父亲电话里提起的脐橙也似乎与他的生活毫不相关了。

“最近没下雨，旱了，怕影响坐果了。”父亲说着自己的烦恼。

“要PSC检查，我去忙了。”颜义说着眼前的难题。

这一漂就是十四年，出海，休假，再出海，转眼少年已经长成了沉稳的青年，父亲电话里的叮咛变成了催婚、又催婚。2019年，因为疫情的原因，颜义多了一个悠长假期，他选择回老家住一段时间。

彼时正值脐橙丰收的季节，年近60岁的父亲又背起了颜义熟悉的背筐，爬上了崎岖陡峭的小路，一只背筐装满是130斤脐橙，从山上走到山下，再走到大路上，这条路父亲走了大半辈子。熟悉的山路，熟悉的脐橙味道，还有走在前边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父亲。不知不觉间，父亲是真的老了，2000斤橙子，10公里来回，要走20趟，肩膀压得生疼，满是红印淤青。

颜义想起在澳大利亚看到那边的脐橙都是机械自动化生产管理，他动了把这些先进的生产技术引进到家乡来的心思，既能提高生产率，又能解放劳动力。

对于世世代代种橙子的人来说，除了背橙的辛苦，它们还要担心橙子的销路。颜义的哥哥多年来一直从事脐橙销售工作，为了给自家和父老乡亲面朝黄土背朝天种出来的橙子卖上个好价钱，他四处奔走推销。颜义也主动当了卖橙志愿者，因为卖脐橙不仅是自己家的事儿，也是全村人的大事，大家一年的辛苦能换来满意的回报，再苦再累也值得。

长大成人后颜义的生活再一次和脐橙连接起来，假期的时间白驹过隙，公司打电话问他又有一趟出海的工作时，颜义倏觉恍若隔世：

回去上班，意味着稳定的收入，繁华的都市，精彩的世界。

返乡创业，不但要学习适应全新的工作，还意味着自己的前途从此将与家乡彻底绑定。

最重要的是，父亲不同意颜义留下来：自己种了一辈子脐橙，辛苦努力就是为了让孩子成为出息人，不用再回来面朝黄土背朝天，他想不通怎么转了一大圈还是要回来种田？

颜义想了很多话说服父亲：“我出去见识过人家好的东西，可以帮咱们把脐橙种好卖好；我想回来给家乡做点贡献；我又不能一辈子在外面跑船，我得早点回来打基础呀；我还要找对象呢......”千说万说，父亲还是不愿意，最后颜义只好动用了缓兵之计：和父亲保证先干两年，干不好大不了再回去跑船。父亲最终妥协，备受疼爱的小儿子能留在身边无论如何还是高兴的，比起让他一个人在外面闯荡，父母也少了许多担心。

然而，和谐的生活随着日子的推进逐渐有了小插曲，“老农人”与“新农人”的冲突在所难免。

颜义作为年轻人，思想开放，推崇现代农业对传统农业的改进，愿意尝试新方式、新方法。而作为种脐橙的老手，父亲对于果树的种植有自己的规矩，遵四时，守旧制，不想折腾。两代人经常在细节上爆发争论。比如喷洒除虫药剂，父亲认为传统的喷洒叶片上水珠点点，是否有遗漏一目了然；颜义认为用农用无人机喷洒效率更高，强力雾化喷洒更加均匀，省却了爬坡跃岗的人力辛苦。争执不休又无法说服对方的情况下，颜义提出做对照实验，用事实说话。最终，父亲接受了颜义的新方法。

传统运橙下山主要靠人背，颜义见过别的地方安装小火车运橙下山，别的地方可以，为什么家乡人就不能用上先进生产方式呢？他努力说服乡亲们使用新方法，在政府的帮助下逐步在田间地头修建小火车，运橙更快，脐橙更新鲜，就更容易卖上个好价钱。

哥哥从事了多年卖橙工作，在传统渠道上走得很扎实，但颜义认为时代改变了，不仅要积极开拓线下卖橙渠道，也要积极推进线上商城、直播带货、加大宣传力度，线上线下相结合打组合拳销售。

在一次次的新老交锋中，父亲和哥哥打开了旧思路，颜义也吸收了老农人的经验，最终达到了取长补短的最佳效果。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能帮助父兄那就一定也可以帮助更多人，这是颜义创办合作社的初衷。从创立合作社之初只有5户乡亲开始，经过颜义不懈坚持和努力，到现在已经有120多户乡亲加入到合作社中来，从帮助果农卖橙开始，到定期邀请脐橙专家培训科学种植、介绍引进新品种，逐步稳定汰换品质稍差的旧品种，颜义一步一步获得更多乡亲的信任。2020年在县扶贫办推荐下，中国乡村发展基金会善品公社到秭归多次调研和实地考察后，对当地合作社进行系统性帮扶，支持秭归脐橙产业升级，指导果农对果树进行人工剪枝，更加规范化管理果园，提高果园整体产量，打开网络销售渠道，综合性提高农户收入。橙子越种越好，销路越来越宽，收入稳步增加，乡亲们对颜义的态度也有了转变。

颜义说，相比于颜家小儿子出息了去了大城市挣钱了，他更喜欢现在。走在合作社里，社员的信任让他很有成就感，社员认可他的工作和成绩，他就会很高兴：“合作社理事长就是要奉献才能得到社员的尊重，带着大家一起取得成绩比自己一个人有成绩好得多，付出是最值得的事情。”

今年秭归雨水少，加上疫情影响，脐橙收成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又是一年卖橙季，颜义有些着急。那个在异乡甲板上听着电话那头父亲心心念念唠叨脐橙的少年，如今也变成了三句话离不开脐橙的青年。

秭归脐橙有2000多年的种植史，上世纪60年代“柑橘之父”章文才教授断言秭归发展脐橙大有可为，经过三十多年的发展，到1995年秭归被正式命名为“脐橙之乡”，后来章教授的学生邓秀新教授培育了优良品种红肉脐橙大获成功，秭归的果农们也一直坚持不懈的努力着，很多“土”专家总结经验教训，不断改良脐橙的品种和培育方式，如今接力棒到了自己的手里，把千年秭归脐橙种好、卖好、改良好、传承好，这是新时代秭归青年义不容辞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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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随着乡村振兴不断推进，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返乡，作为先行者的颜义也接纳了不少这样的返乡青年，年轻血液的加入使得合作社发展越来越好了。他们和最初选择回来的颜义有着差不多的困惑，作为过来人的颜义有时候会和他们说说心里话。

返乡青年对家乡的情感很复杂，一方面是逐渐老去的父辈，另一方面是城市的生活。颜义总和他们说：决定要趁早。年轻人现在不回来种田，再过十年父辈不能再种田了，土地怎么办？种田也是一门技术，也要学习，也要积累。

“农村出来的孩子根永远都在农村，我们要接过祖辈的担子，做好农村的产业，如果在外没有非常好的工作，回乡来是个好选择，扎根农村是广阔天地，一定会大有作为。”作为一名“返乡青年”颜义对未来充满信心。

秭归返乡青年颜义，返乡三年，成了家，创立了合作社，接过祖辈的脐橙事业，一直很踏实，一直在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