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秋谷山的火焰

王猛

一粒高粱，长成枝繁叶茂的夏日

需要湿润的东风，越过野三溪的河谷

并排的高粱粒，饱满起来

在无数个夜晚的酣眠中，在艳阳中

 

远山之上，还有更多的小高粱

挑着一束束红缨子

它们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沉稳的农夫种养出欢唱的粮食

 

高粱、小高粱，都是秋谷山上滚烫的火星

在秭归的边界腾起火焰

秋日，从森林里拉拽出五彩的斑斓

这些粮食闪耀在山谷、长坡

 

就像是大地藏起了火山

就像是云朵收拢了迅疾的闪电

秋谷山酒厂从秋天开始，收集粮食

在大山上采摘金色的花环

 

所有的粮食躺在粮仓

天气转凉，山坡上架起了炉灶

蒸，煮、蒸馏……一排排大灶

木柴唤醒了星火，沸水唤醒了胚芽

糖化、酒化在雾气朦胧中发生

神奇的发酵，就要出现

 

酒窖通向厂区的路，等待着

农夫等待着。粮醅、大曲、酵母菌、酶……

微观的世界是另一片风起云涌的江湖

粮食卸下了一生的抱负，液体在缓缓地流动

 

火焰潜入了酒液

山峰把松涛、呼啸一并吐纳

酒器安置过千军万马

清波里蓄养着磨坪的猛虎、耕牛和飞鸟

 

 

二，饮酒三龙潭

王猛

从潭泽里挑水

领养龙族散落的后裔

把粮食归拢，置于高温的蒸煮

从干燥的颗粒里引流

这是每一个三龙潭煮酒人的日常

 

放马归来，缓缓地走进龙潭坪

我以高粱、稻谷和麦麸的赤诚之爱

靠近筑坝酒杯内的倒悬的水流

一杯热烈奔腾的大水

有深邃高山清音

 

昨日，我已经遍尝人间的冷暖

体内的迷宫，灯盏一个接一个关闭

也吹灭热情、狂暴、悲切的幽烛

在河流低缓的城市

守着微弱的火光、河流与幽怨

 

饮一口含着秋风的酒液

喉咙被划伤，奔流出来的是野性的大虫

继续喝，浑厚的岩浆突破了壁垒

再饮，大笑人间溃坝、坍塌

人世开始荡漾，把剩余的倒进酒杯

 

这经过纯化、勾兑的酒

又经过了数百个日夜的陈放

催处着人，从清澈里寻找花瓣、落叶

在低沉处等待着石壁

可以信任一杯酒，信任隐隐其中的飞翔与降落

 

饮酒三龙潭，饮草木之秋饮粮食成熟

火苗上蹿下跳，吻我以痛

饮酒三杯，已经无可逃避地爱上潭水

她安抚过我，但潭水里有嘶鸣

黑夜就要过去了，就要到了驾龙追日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