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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千年的遐想

发布时间:2023-07-17

田瑜凤

近几年,无数次去过娃娃寨下那个叫太阳坪的地方,因由就是那三棵千年银杏树。

三棵。千年。银杏。一个群居,一个部落,二十多个世纪,从公元前到公元后的慢慢延伸,又逢上古孑遗植物,第四纪冰川的产物。这样的组合,真正罕见的奇迹!面对这样的奇迹,人们很害怕自己的语言不够用,总在措辞,总在想方设法地表达。可最后浓缩的却只有四个字“千年银杏”。也许最简单的也最深邃,最直接的也最切合表达。

千年银杏!就这样最好!这是由衷的语言。可很多疑问藏在这四个字的背后,无法露面,引起人们无穷的遐想。

我的遐想与银杏一道穿越了千年。

千年银杏,是部族先人们留给后来者不老的启示。

启示来自种子。一粒种子择土壤而生,从果实变身种子的过程,是成熟的过程。而从种子成长为树苗,直至大树,则是重生,是涅槃,是生命的辉煌。这片土地上,也许曾经有千万棵种子纷纷落地,纷纷裂壳,纷纷伸出胚芽的手,但在千年岁月穿行中,真正成长为树的其实并不多,甚至只有三棵。种子从大地伸向天空,把天空也变为树的土壤。由此,种子说:只要坚持,没有到达不了的远方。

启示来自成长 。发芽,抽枝,散叶。历经两千多年,有风的吹拂,有雨露的浸润,有阳光的照耀。当然也有雪夜的寒冷,冰霜的无情,甚至山崩,地陷。但树根越扎越深,树冠越伸越远,树干直指蓝天。银杏用高大,威猛,生命力繁盛告诉人们:心有多远,梦想就有多远。

启示也来自古树在四季中轮回的美。 春天,清新的叶芽儿层层叠叠往外冒,灰暗的枝条似乎突然间生机勃发。夏天,枝繁叶茂,银杏树像蓬勃的巨伞张盖,荫蔽半亩方圆。最美是深秋,树上树下一派华美的金黄色。树上千万枚扇形叶片在阳光下散发着闪闪的金光,树下金色的落叶铺满方圆百米,空中还有无数金黄的蝴蝶随风舞动,下落。冬天,那褪尽繁华但依然挺拔劲秀的枝丫更是入画的一景。不同的季节不同的美在启示人们:让所有的日子都闪烁光芒是生命最美的模样。

三棵千年银杏,一湾千古之谜。

公元前最古老的时代,是什么因由让银杏选择站在了这里?这块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的土地,一块缓坡地带,并非宝地,哪里都能寻得到。是风?是风带着种子飞翔,风累了,种子也就落了吗?刚刚好,落在了这块农田的中央?不,风不够坚定有力,越不过这样的高山。那么是鸟,鸟儿衔着种子翻山越水,选择了这里?应该也不是,鸟儿不够睿智,它一定不知道这里的灵气刚好暗合银杏的个性。那么一定是大地之子---聪明的人,土地的主人,银杏谷有思想的孩子。他们在反复的查看斟酌后,将种子做了妥帖地安放,并赋予某种希望或者爱情。

是什么缘由让银杏之族在几十亩土地中央站成了规整的等边三角形?也站成年龄之差的等距?三角形,是稳定的相守,还是爱心的前奏?相守相离,人间最具美学的力量。2200年,2000年,1800年,200年的树龄差距是巧合还是客意安排?空间的等距和时间差的等距,是三生三世百米之遥的守望,是前世今生绵绵不绝的思念,是银杏最大的勘不破的秘密,任由人们张开有力的翅膀去想象。对于太过庞大太过深邃,我的想象瞬间坍塌,大片留白。

又是什么动力让这个群落一站就是千年,站成了永恒的地标?台子上,老湾里,太阳坪,是形状,是地理优势,是记忆,可此地从此通通放下旧有的原来的名字,不称别名,就叫银杏谷。名副其实的银杏谷,山环水绕,不足百亩的土地,一方养家怡人的摇篮。就在这块地肥土沃的地方,三棵树以家族的名义,一站就是地老天荒的几千年。树干上粗糙的皱纹,断裂的枝丫,是岁月的见证,是苦难的留痕,是德高望重的积累。

我相信,百年成妖,千年成神。在人们心中,三棵树神一样存在。神的宽宥,神的庇护。千百年来,银杏树不仅包容了这里的山高地寒,僻远蛮荒,还把自己浑身的宝倾情奉献。粗壮的树干为木材,粒粒白果入食入药,片片树叶入茶入药。

银杏满足了人们物质的富足,又惦记着精神的慰藉。风景,是银杏的名片,看银杏观风景的人从远方源源不断地来了,裹挟着山外的音讯,给此地带来了开放的开明的气息;银杏还用庞大的树冠荫蔽着树下乘凉的人们和寻求保护的生命;就连银杏树大气、无畏、坚定、从容的特点也成就了这里人们的气质和风度,成为了这方土地的绝佳风水。人们在此世世代代而居,从容生息。人们始终相信千年古树从不会恃强凌弱,从不偏袒徇私,以为银杏树似乎总能护佑人们以周全。的确,千百年来,这片土地人勤地也肥,耕读相传。无冻馁之患,无无妄之灾。

树下,人们顶礼膜拜,暗自祈祷,端庄恭肃,敬如神灵。树懂得人的虔诚,人知道树的恩情,树和人心灵相通。

站在树下,人们怀揣着各种无边的遐想。银杏不老,遐想不灭。而遐想,是对古银杏最大的敬畏!

 

重走银杏谷

 

 “银杏谷”不是这块土地最初的名字。人们愿意称其为“银杏谷”,完全是因为几株千年银杏和大量上百年的银杏树。

几条自南而北的山梁梁和一条同样流向的深涧将这方不足百亩的土地妥妥地围住,围成一方恬然的世外桃源。山苍劲,水柔情,在山水的呵护下,这个地方成了一块神奇的土地。

周围的老百姓告诉我,这个地方原叫台子上或庙湾里,还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叫太阳坪。据说此名儿源于这个地方一年四季、从早到晚艳阳当头,阳气丰足,地气充沛。也大约因为这个原因,很多古植物愿意落脚此地。在不足百亩的土地上生长着三棵千年银杏和一百多株三百年树龄的银杏树,已属奇迹。更有无数株奇美的珙桐树,每年四月鸽子花飞满枝头。周边还散布有千年杉树,榔树等无数。近几年,随着这些物种的相继发现和亮相,这个地方很快成为传奇。在这些珍奇物种中,千年银杏最为巍峨高大,位置显眼,于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们开始用“银杏谷”来称呼这个地方了,其它的名称反倒像是乳名了。  

千年银杏从此成为了一方地标。

我无数次地来到过这个地方,每个季节来都有不同的惊艳和震撼。春天,银杏树抽枝散叶一派盎然郎朗的样子;秋天,银杏树累累硕果将枝叶压得低垂;冬天,灿灿金黄的银杏叶更外华美。

最近一次来看银杏,是去年冬天。阳历十二月的天,干净,渺远,如洗的蓝。银杏谷里,高冷而又湛蓝的天空下一片热烈的金黄。满树如扇的叶片经风一吹,黄蝴蝶般飞舞。地上,厚厚的落叶像金黄的地毯,足足铺满了方圆半亩的距离。树下,观银杏,拍照留影的人纷纷攘攘。有几个童心不泯的游客捧起地上金黄的落叶使劲儿地往天空抛洒,然后在纷纷下落的金色银杏雨中旋转,欢笑,等着镜头的记录。这样的景象让这个冬天温暖,充满诗情画意。

今天,在端午节将临的夏季,我又来到了这个地方,和几位情趣相投的朋友一道。

转过东面的山包,放眼望去,坡上坎下,是成片成片的银杏林。银杏林中,三棵挂有树牌、标有身份的千年银杏最为高大茂盛,巍峨挺拔,颇有鹤立鸡群之姿。

沿着两旁栽有银杏树的石板路,最先到达的是有着一千八百多年历史的银杏树。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沿着金色的走道,来到树下。高大的银杏树已经开始挂果,沉甸甸的青色果子压得枝条低垂,伸手可触。主干周围许多粗细不一的小树,众星捧月般团团围着,这一定是银杏树众多的子孙。一步之外,有一截枯槁的木桩裸露在地面之上,听老人说是大办钢铁的年代将粗壮的银杏树伐倒做了柴火了的。这是时代不堪的印迹,但从一定范围内,树木的有效分布来看,或许反倒成就了这棵树的端正和伟岸。再远一点,一棵枝干遒劲古朴的柿子树与银杏比邻而居。柿子树叶子油亮亮,青翠欲滴。两棵树互相映衬,相得益彰。树下大片花海正怒放着或红或粉或浅紫的花。

清新的风中,明亮的阳光下,我们沿着依势就形的步行道继续前行。来到最南边的这棵有着与“始皇同岁”的银杏树下。大片碧绿的竹林簇拥着威猛高大的银杏树,像簇拥着威武的王子。明亮的阳光从苍翠茂盛的枝叶间漏下,形成无数光柱投放在地面,斑斑点点,又一个别样的天地。不远处,几块园子里,几个农人锄草,收割。虽忙碌,但从容,不急不躁。

还有一棵千年银杏在另一个三角点上。穿过长长的观光走廊,很快来到位于一土山包上的第三株银杏树下。抬头仰望,不见天空,只见遮天蔽日密密层层的枝叶。山包隆起的地势让银杏树看起来格外雄壮挺拔,气度不凡。树干上很多像眼睛像乳头一样突出的疤痕无不证明了其在千年生死岁月中抗争的力量。树干中部标有“2000年”的蓝色保护牌醒目耀眼。

树的周围,成片的银杏林,开枝散叶,树影婆娑。

突然,一阵悠扬的山歌调子传来。“五月五来,什么子开花过端午?”“五月五,艾蒿开花过端午”。拨开层层银杏叶循声而去,十来个姐妹蹲在茂密的银杏林下的花田中,小心翼翼清除着花田里的杂草。姐妹们头戴草帽,一字排开,隐在林间。听得见声音,辨别不了身份。东边的开口唱来,西边的顺口接上。一会儿,又换成西边的唱,东边的接。歌声此起彼伏,穿枝拂叶,飘散在空中。同行的老罗介绍说,这是山歌中的解歌,即一方唱,像打谜语一样,另一方先猜,再用歌唱的方式把谜底道出。这既是对歌者艺术的考验,也是对其智慧的考验。是山歌中难度最大的。听着婉转的歌声,猜着词中的内容,我们同行四人不约而同着了谜了一样地立在田边久久未动,生怕打扰了这份美好。

歌声中,一位清瘦的老者自树下的农家院子里缓步走了过来,笑眯眯地和我们打着招呼,道着好。对话中,发觉老人的耳朵并不好使,但他竟能清楚地懂得我们的问询。在询问中,惊讶地得知,老人家已九十高龄,家里四世同堂,儿孙孝顺。老人还说,这个地方像他一样高寿、健康的还不在少数,几乎都能识文断字,而且至今都还保持着读书习字的习惯。真正的耕读为本。老人还滔滔不绝地讲道:树下及树的周围聚集有二十多户人家,姓氏不一,都是土著居民。在这块土地的养育下及银杏的庇佑之下,这些土著居民衣食无忧,心底淳朴厚道。当地人们对这块土地情谊深厚,很是感念这方水土的养育及三棵银杏的庇佑。即使偶有外出务工者,也是去了又回,去了又回,从无抛乡搬家之念。

听着老人的讲述,望着老人依旧矍铄的精神,红润的容颜,硬朗的步伐,我不由得感叹:不老的人,不衰的银杏!好一块钟灵毓秀之地!

  临别,站在高处回望,愈发了然了三棵千年古银杏的奇迹:

三棵树呈品字形分布在不足百亩的田地之中,树与树之间均不足百米,且等距,保持着相互守望的姿势。三棵树的年龄依次为2200年,2000年,1800年。如兄弟姊妹般长幼有序,排行有别。有序守望而又若即若离,银杏树遵循着传统的美学观和伦理学。三株树均枝叶葳蕤,生长旺盛,树冠均如巨伞张盖,荫蔽方圆半亩;树身高达五十多米;树干粗壮,需五六人方能合围。

“银杏谷”,名副其实的名称。“走,去银杏谷看银杏去!”成了人们争相邀约的理由。银杏,百看不厌;银杏谷,百来不厌!

看银杏,也看银杏给当地带来的变化。最初到来是在银杏被专家挂牌,开始走进人们视野的时候,周边的一切格外原始朴素,冷清。人们仅仅依赖银杏树收获果实变卖,撸着银杏叶烘焙晾晒成茶叶或卖或饮,从没仔细想过这些树的特别。而一经专家认可授牌,“千年”二字沸腾了人心,好奇的目光追随而来。在乡村旅游大发展的背景下,银杏和这里的人们更是遇上了春天。道路从狭窄的土路变身宽阔的石板路;砖混结构的高楼拔地而起,土墙屋也在扶贫改造中翻新亮堂如新;大片空闲地种上了花期久长的花草;有着冬季里银杏金黄颜色的民俗酒楼落户此地;来银杏树下祈福观光的游客络绎不绝……千年银杏给当地人们带来了无限福祉,与人类越来越相亲相融。

    看不到银杏在旧时光隧道里穿行的模样,但银杏树大气、无畏、坚守、从容的特点濡染了这方水土,成为了这方土地的绝佳风水和安静的灵魂。

回眸处,晚霞正浓,夕阳正好。大片金色光芒铺洒过来,铺洒在这块不足百亩的土地,铺洒在三棵古老的银杏树上,给银杏树更镀上了一层神秘而又神圣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