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贵环

 站在远处看，娃娃寨的秋天，是冷峻的。那些高远的山，在此时，似乎显得尤为空寂、枯瘦。

树木大多已经落叶。萧瑟而凉意十足的山风，吹得那些不愿意坠落的树叶，魂不守舍地半吊在枝头，摇摇晃晃，随时一个跟头，就会被风带向未知的去处。

不落叶的，是松树、柏树和杉树，还有些低矮的灌木。它们用青黑的颜色，宣告着自己的存在，也尽着自己的职责，给寂寞的秋带来一点绿色。

其实，实际的情形，与你站在远处看到的，或许有所不同。走进娃娃寨的山里，去看看它的秋天吧。你会发现，这里的秋天，其实是不能算作寂寞的，甚至可以说，那一些不起眼的生命，给了这深山的秋天最为热烈的爱恋。

那些没能在春天和夏天里崭露头角，得到人们垂青的树们，到了这个时候，都想抓紧最后一段时光，最大限度地展示一下自己的美丽，也算没有辜负这一世的生命。

那是生长在娃娃寨的高大的枫树和低矮的红叶树。

一仰头，便会看到英姿飒爽的枫树。它们挺拔，有壮士威武的本色。在树的世界里，鹤立鸡群。这种风姿，其他的树木，除了羡慕，就只剩下仰视。即便如此，它们与所有的树木一样，在春天里一派青葱旺盛，很难在全是一律的新绿里脱颖而出；夏季，整个山上，一片葳蕤，同样繁盛的枫树，也只能被淹没在绿色的海洋里。

但是凡是独特的东西，总会有崭露头角的时候，如果机遇暂时没有来到，也不要气馁，它们相信，总是会来的。

比如，对于枫树，秋天到了，它们的机会就来了。

这个时候的枫树，美得无与伦比。它们高而直的树干，在落光叶子的树木面前，像个孤傲的贵族，昂扬着头，挺直了腰。发白的树皮，是它们华贵的皮衣，在一片灰暗里，闪闪地发着光。巴掌大小的叶子，一片也没有急着落下，全都精神抖擞地生长，在秋风里舞蹈。秋风推动着叶子七彩的波浪向前流动，像喝醉了季节酿造的美酒，露出微醺的样子。每一片叶子都有自己的神韵和风采，像一幅幅绮丽的画，又像一首首朦胧的诗，那是最魅惑的秋的模样。

看吧，看那最绚丽动人的色彩吧。那是秋天这个高明的画家，拿着画笔，饱蘸色彩，放肆地在枫叶上涂抹出来的。它随便的一笔，就是天香国色。涂抹出红，就红得惊心动魄；涂抹出黄，就黄得头晕目眩；半绿半红，则让人心醉神迷。各种色彩又恣意地交织，随心地晕染，无拘无束地泼洒。惹得一双双停留其上的眼睛，久久不愿挪开。

一阵风吹过，缤纷的色浪，随着风的节奏起伏、流动。每一片叶子都在尽情跳跃，它们要把最美的舞姿献给养育自己的枝头，献给期待自己绚烂的大地母亲，和仰望自己的同伴。它们把最美的心情献给自己，惊心动魄地绽放，谁也不愿辜负这属于自己一生最美的时光。

露寒了，霜降了，枫树的美却更加摄人心魄。原来的深红，此时已成绛紫；原来的金黄，此时已成深褐。它们用越来越深沉的颜色，来表达对秋的眷念和挚爱。

俯下身来，低处的生命同样值得赞美。

你看那矮小的红叶树，在枯叶飘飞、层层落叶的背景里，虽然不起眼，但每一棵都是灌木丛中的佼佼者。它们总想抓住一点光阴的影子，来表达对自己生命的赤诚和对大地的敬意。它们那么矮小，矮小得不及人的膝盖；叶子也小，小得像猫咪的耳朵。而这小小的树和小小的叶，却有着惊人的美。

跟枫叶相比，它们的颜色是纯粹的，没有五彩，也不缤纷，只显现出单一的红色。这种红，却是红珊瑚的红，是红布的红，也是红豆的红。每一片叶子都争先恐后地红着，生怕错过了展示生命的机会。

这种小树的小红叶，即使落到了地上，仍然红着枯萎，红着化作尘埃，最后消失的地方，连土壤也变成点点带着红的色彩。

高大的枫树，低矮的红叶树，它们用生命装点着缺乏色彩的深秋，这是对生命的珍视，是对秋天的礼赞。

娃娃寨的深秋，那么热烈、那么美！